城琛

敬醒禁二传二改。

「熊湾」我还是很喜欢你





1

七月是吃冰镇西瓜的季节。

北方城市的七月烈日当空,沿海城市的七月从海风里都闻得到湿热。

大街上不会有吃饱了溜达的大爷,天桥下没有打麻将的大妈,街道上送外卖的小电驴左右逢源,商场里蹭wifi的小青年成群结队。每到这个时候邱欣怡就会想,这是个窝在室内赚钱的良机。

每每她在空调房里端着热腾腾的咖啡看着窗外热腾腾的浪气,会觉得从脚趾到头顶的畅快。有时候工作压力太大她也会恍惚想着:老娘真是,高处不胜寒。然后喝下的热咖啡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舒坦。

可是邱总却觉得自己今天很苍凉。

今天是新店开业第一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邱欣怡站在红毯上晒了2016年夏季的第一次太阳,她不介意,因为新店意味着双倍盈利,她不缺钱,但也不妨碍自己很爱钱。她和英国厂商一同剪彩、合影,礼貌得体,还有些过程过于熟悉带来的麻木分神,安排的下午茶就在四楼包厢,她没有多少兴致,但还是看起来兴致昂然。

人群散去的分分钟里,她绷着下巴从感应门里面看了一眼阳光下的新广场。喷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心里面仿佛郁结一块心事忽然放下,景色并着光线热烈到发白的天空一起空空荡荡。那就继续用金钱填补我一无所有空荡的心,邱欣怡转念又这样豪气的想着,心满意足地扭回头。

等等。

邱欣怡眯了一下眼睛,重新扭头看向外面。眉毛挑了挑,额角紧了紧。

小助理跟着她走也急忙刹车,推推眼镜跟着扭头看,后面团队里一票人也看。

阳光普照的外头只有一个白衣黑裤黑帽披散长发的女人端着一杯冷饮,坐在喷泉旁的台子上。她似乎也盯着邱欣怡,原本坦直了细长笔直的腿交叠着脚后跟搁在地上,随着邱欣怡看来的举动慢慢收回来翘着腿轻荡,拿冷饮的手放在膝盖,另一只手撑着身体,微微后倾。

神情不明,身份不明,皮肤白得不像话,可肢体动作简直有些挑衅,小助理上前一步,看她脸色做好了叫保安的准备,“您认识?”

“鬼认识。”邱总翻一个白眼。

走去等电梯,扭头又看了一眼,广场上空无一人。邱欣怡面不改色盯着电梯门缓缓开启,进去以后看着数字一点一点跳动,轻微的移动噪音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别人是听不见的,她也没有呼吸急促,只是心跳变重,喉咙发紧。

脑海里满满都是那个身影,甚至多出许多细节。

比如说,她放在脚边的黑色双肩包,轻轻在阳光下点了几下的手指,还有勾起的嘴角,像是没有情绪的一幅画。邱欣怡轻轻皱眉,闭着眼安静呼吸,平复了些繁乱思绪。要是认错人怎么办,那不是对着个陌生人在心烦。

电梯送到四层,邱欣怡走出去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低气压围绕,扑面而来的热闹把她淹没,心里一紧,反而轻易就能露出微笑。和从前一般,这样的笑容最不花力气,又最让自己放心。

七点以后人潮散尽,邱欣怡回家开冷气窝在客厅的地毯上开放映机看电影,家里不开灯,月光漏进来,冰凉凉。地毯毛茸茸抓着自己的脚心,邱欣怡轻轻呼出一口气,靠在茶几上。

很久没有看电影,开始时是上次停止时。

电影里的人正在说,“当我站在瀑布下面,我突然觉得很难过。因为我一直以为站在瀑布下面的应该是两个人。”

电影里的人曾经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放在地毯里的手机亮了亮,邱欣怡并未点开,只是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侧头向下看,一条讯息出现在屏幕几秒,然后暗去。明明灭灭的银幕灯光,还有电影里听不懂的广东话。她原本心情很好,忽然觉得不好了。

“邱欣怡,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发来信息的是一个尘封三年的手机号,她从前没舍得删,如今赵嘉敏三个字在眼前一闪,她很后悔当年自己的优柔寡断。

邱欣怡安安静静看了几秒,爬起来去柜里找出一瓶红酒打开,就着冷冷的月光,拿了两个玻璃杯放在大理石台上,都倒好,然后把手机扔进其中一个。

手机屏幕挣扎着又亮了一下,然后蓝屏,然后阵亡。最后一个泡泡从手机里飘到酒面上,不过一会儿就无声消失。

单身的日子确实寂寞如雪,她却再也不想找赵嘉敏作陪。想到刚刚如此巧合的事情,邱欣怡抖了抖肩膀。真是见鬼。



2

喜欢。

喜欢这个词理解起来种类千千万,普通却也奇妙。邱欣怡从前确实喜欢过一个人,但她的喜欢就像种树一样,当年淹死在土里了,如今确实还会残存些东西在心里,偶尔会记起,却已经没有破土的力气。

感情凭空没有厚度,时间有。

人总不是一瞬间就从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孩儿,变成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所以格外记得那些陪伴自己惶惶不安过日子的人。赵嘉敏碰到邱欣怡的时候,她正是一个惶惶不安的叛逆小孩儿,不懂什么叫妥协,更别谈示弱。可偏偏她们从那时便一块儿长大,就算不情愿赵嘉敏也知道失踪的邱欣怡躲在哪个游戏厅,咬同一根冰棍,看同一片星空。

这种感觉时间长了难免觉得理所应当,所以赵嘉敏一家搬走的时候邱欣怡觉得不可理喻。

“搬走干嘛?”

“我学籍不在这儿,我得回去高考。”赵嘉敏深吸一口气,再一次耐心解释。

“那你当年干嘛搬来。”邱欣怡脸上没表情,不是问句,是带着情绪的陈述。

“你说什么?”赵嘉敏隔着火锅的雾气一脸不相信,小店里来吃饭的人很多,阵阵吵杂声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走你干嘛以前要搬来跟我认识,最好来都别来。”邱欣怡心烦气躁,并没有看赵嘉敏的脸色,盯着沸腾的汤汁,觉得这个火锅很难吃。

火气值满格的赵嘉敏在人声鼎沸里摔了筷子就走,走到门口,热浪让脑子清醒了些,又把门一摔,回来拿书包。赵嘉敏什么赌气话都准备好了,扭头看着还穿着白衬衫校服的邱欣怡小小只坐在大椅子里,梳着马尾辫,覆着刘海的额角渗出些汗珠,拿着筷子还在发愣。今天高一暑假第一天,她们其实应该很开心才是。

“喝过酒吗,邱欣怡。”不知为何,气冲冲说出来的话却温和许多。

“没有。”十五岁,喝毛线的酒。

赵嘉敏把书包往凳子里扔,卷起衬衫袖口,摘下校徽,坐下招来一个服务生。

“四瓶啤酒,要冰的。”

“你们成年了吗?”

“要冰的。”赵嘉敏认真盯着服务生。

邱欣怡在桌子对面看她,看着她向上的目光里一本正经点酒的模样,这个人明明气到嘴角都沉了,却还是在目光转向自己时笑了。

“我们不会再也不见,但是难免你经历一些事情我不能在场,你十八岁生日喝酒的时候,记得我就行。”

那天出来以后天完全黑透,两个人找了公园的一处斜坡,躺着看星星。邱欣怡扭头看赵嘉敏,她闭着眼睛。因为离得够近,能看见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月光落在她有一层薄汗的鼻梁和眉间,投下的影子正好掩住目所能及的面容,所以微微泛光的泪痕,清晰可见。

然后赵嘉敏忽然睁开眼睛,扭头看邱欣怡。那一刻邱欣怡明白了什么叫眼睛里藏着星辰,她当时还不懂这样的比喻,可是后来回想起来还记得,夜空下干净明亮的眼眸里湿漉漉的像深潭,能看见自己的影。

如果十五年前的好感都是建立在远观的神秘和向往里,那么这是邱欣怡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近在咫尺的喜欢。沉浸在酒精里,泡在清泉里,梦境一般恍惚,却又像心口压着重石,比心跳还深刻,比呼吸还亲密,时间没有静止,她却觉得漫长到足够记得这一刻所有的细节。夏季的风闷热压抑,她却想这个时刻永不消逝。

她慌忙扭头看天空,过了一会儿赵嘉敏也把头摆正了,看着星星发愣。

“你醉了吗,邱欣怡。”

“没醉。”

“我好像有点醉了。”

听出她喃喃自语般的语气,邱欣怡扭头看她,正好又看见赵嘉敏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怎么了?”

赵嘉敏笑,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自己,“你看,莫名其妙地流眼泪。”

起初邱欣怡并不懂这意味着她们两个其实情投意合。情投意合这四个字能让当时的她脸发烫。直到那年一月过十八岁生日,赵嘉敏顶着两个熊猫眼坐了五个小时的动车,来亲手送生日礼物。

邱欣怡看着比记忆里消瘦许多的人裹着厚厚的白色外套抱着一个盒子站在门外,唯一不变的是看着自己时明亮干净的眼神,她一笑,嗓音哑哑的,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不是说了别跑来吗,高三啊。”

“我想见你嘛。”赵嘉敏被她这么一说,似乎觉得委屈了,低头瘪了瘪嘴角。

然后完全失去控制力的邱欣怡隔着大大的箱子亲了亲她的嘴角。风雪夜,外面黑漆漆,赵嘉敏站在其中,她觉得心间丰盛到看不见严寒,很奇妙,她突然才明白自己有多思念这个人。

赵嘉敏的眼睛就跟开了灯一样放光,瞪着邱欣怡微微张开嘴,眨眼。

“友谊,天长地久。”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邱欣怡觉得自己两眼一黑要晕厥,不知为什么就结结巴巴说出这样一句,只记得这是前天听老师放过的名曲。一点不好听。

然后再睁开眼时对面的赵嘉敏眼泪汪汪,原本粉嫩的薄唇现在有点发白,一张清秀的小脸不知道是个什么情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然后轻轻低下头,眼泪啪啪打在礼物盒上,声音简直就跟抽邱欣怡耳光一样清晰。

去你妹的友谊天长地久。

邱欣怡把箱子从赵嘉敏怀里扯过来,掂量了一下该是个玩偶,于是她把箱子往沙发上一扔,抓着赵嘉敏的围巾拉进屋里,关上门,认认真真亲吻,才发觉她的脸被寒风吹到冰凉,她的唇有些颤抖。那一刻邱欣怡也停不住自己的眼泪,就和两年前赵嘉敏笑着说的那样。

“你看,莫名其妙地流眼泪。”

有时候人花上个十年也只为一个重逢后心照不宣的瞬间,会觉得把这个人放在心里多少年都很值得。会觉得和这个人隔了半个地球都不算远。

可有时候也怕,怕再也见不到了。如果再也见不到了,关于这个人的一艘船,就只剩漂泊,永远靠不了岸。

那次亲吻是冲动的产物,后果不是顺理成章在一起,而是被提前回家的父母打断,两个影帝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后来高考结束两人第二次见面,两个人心照不宣。那会儿赵嘉敏已经不爱哭了,只是笑,邱欣怡也笑,笑着笑着就无话可说,在咖啡店坐到黄昏,走时没有说再见。

大学也分隔两地,四年渐渐就一别两宽。

直到有一天,在公司熬夜的邱欣怡看到窗口弹出一条新闻,一个唱民谣的女歌手牵着女朋友逛街。小编选图不错,接吻偷拍还考虑了灯光。邱欣怡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工作。

先是觉得指尖痛,痛到握不住笔,后来就是呼吸加重,最后啪的一声,邱欣怡看见信纸上落下一滴自己的眼泪。她觉得有深重的压迫感向自己袭来,窗外漆黑的天空让她无法喘气,她恨不得砸碎所有的东西,因为她心里碎掉的东西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没人可以听见,却很刺骨。

在毫无底气抗争的时候选择表露心扉,谁都不敢先开口,错过了那就谁都不能责怪。十七岁的喜欢,总是最深刻,却又最脆弱。

按照小说来讲,她们的故事虎头蛇尾。

毕竟曾经在一起时想过很多次未来,好坏参半。年幼时把人生当作游戏里升级打怪,存不了档但怎样都有力气从头来过,相互鼓励,不怕失败。后来才发觉单人机如此无趣,容不得一步走错,因为根本没有独自回头的勇气,会磨光了身上的锐气,也磨光了对她的最后一丝念想,变成一点点没由头的记恨。

邱欣怡爱上了赚钱的感觉,却再也不听民谣。越是存着一份干净的感情,越是想变成一个俗气势利的人。

我心上这些垒砌的铜墙铁壁,还不都因为你曾经空手而来,摧毁手无寸铁的城池。




3

夏季悄然而过,很快就入秋。

七月新开业的商城广场再也没像那天那么空旷,邱欣怡有时候驾车经过,会偶尔留意喷泉的附近。形形色色人都有,没有的那个人却老是从心里蹦出来。她绕道走,看见公交站台一张民谣演唱会宣传海报,橱窗里头那个人笑得没心没肺,偏偏还好看,好看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心烦。

等红绿灯的时候打电话给助理。

“搞张票子。”

小助理立刻查询邱欣怡的工资卡余额,“老板,你要几张票子。”

“一张。”

小助理百思不得其解但依旧尽职尽责,起身准备给说什么都对的老板送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老板你在哪,我现在送过去。”

现在?送过来?邱欣怡盯着那张宣传海报皱眉,上面写着离开票明明还有一天时间,小助理怎么会有买黄牛的坏习惯,还是没开票就有的黄牛,更加胆大包天十恶不赦。

“我要正规渠道的,赵嘉敏下个月在北城的VIP座位。”

“嗯?”

“嗯?”邱欣怡的声音有点怒了,“你以为我要什么票子,我看起来是缺一百块钱的人吗?”

“不不不,我会完成任务的!”

挂了电话邱欣怡忽然觉得神清气爽,欺负了一下小助理,她心情都明媚了许多。

车子拐进小区的时候后面来了一辆黑色吉普,跟着邱欣怡一起进了地下室,邱欣怡锁好车进电梯,那辆车却半天不下来人,她上楼才发现,隔壁的空房已经装修好,崭新的密码锁还包着一层塑料外壳。邱欣怡心里挺麻木的,北城天天都有人暴富,这是个很现实的事,她不关心隔壁住了谁,只关心自己公司的股票是涨还是跌。

晚上依旧找了一张蓝光碟看电影,听见门铃响邱欣怡一开门发现是个外卖小哥。

“我没点餐。”

小哥看了看订单,立刻露出抱歉的表情,“真对不起,是隔壁的,打扰了打扰了。”

邱欣怡点点头要关门,听见隔壁门打开,里头露出游戏的背景音,暴躁的摇滚乐里头人声不高,却很清晰,“是我的。”

邱欣怡脑袋里噼啪一声响,从还没合上的门缝看过去。

应该是怕凉,白色短袖外套了一件黑色长睡袍,一直拖到清瘦的脚踝,光脚站在地板上,暗红色木质地板衬得一双脚白到发亮。

那人签了单子之后瞟一眼邱欣怡的方向,邱欣怡一用力,咔哒就上锁。真的见鬼了。

过了半小时,听见门被轻轻敲了敲,邱欣怡看着显示器里的侧脸,轻轻呼出一口气,开门。

“你好。”开场白被赵嘉敏抢去了。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累,却还是在看见邱欣怡时露出微笑,邱欣怡看着她亮亮的眼眸别开了目光,“真巧。”

“是啊,好巧。”

赵嘉敏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小罐磨好的咖啡粉末,“既然刚刚见面了,不打声招呼不礼貌。这是我自己磨好的,拿来送你。”

“谢谢。”邱欣怡接到手里,看一眼赵嘉敏的装束,又看了眼家里的挂钟,“凌晨一点出门?”

“嗯,有事情。”赵嘉敏的声音听起来兴致不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扬着笑对邱欣怡挥了挥手,“我走了。”

关门后,邱欣怡低头看看手里的咖啡末,她随手放在餐厅然后去泡澡,过了一会儿,跑来把罐子拿去放在了卧室的床头柜。

她是被撞门声吵醒的,扭头看钟,凌晨四点三十五,特么国旗都没开始升。本来想打电话给保安室,又莫名其妙压着怒气打开了门口的显示器,一个胖胖的陌生女孩在门口急地转圈。

邱欣怡开门,一脸起床气,“干嘛!”

临近五点的街道还算空旷,邱欣怡心爱的跑车一周没开了,现在拿来在古城墙下飞驰,轰隆隆的声音彻响广场,顺便迎接了一下朝阳。

她有想过自己既然遇见了赵嘉敏,难免会离她的生活更近,却没想过前后只有三个小时,她就不得不介入她的生活,甚至动用了些人际关系。

副驾上的女孩感受着车速,声音都颤抖了,快到地点的时候颤颤悠悠伸手指了指左边。她不敢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尖叫,况且旁边坐着一个她昨天才买了股票的公司老板,面容冷到她瞟都不敢瞟,只看着方向盘上纤细的双手紧到发白,满脑子都是刚刚的对话。

“请问您是赵嘉敏的朋友吗?”水水盯着面前连一脸不耐都漂亮的女人,又觉得气场强大,生生把你改成了您,然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不认识。”邱欣怡皱眉,心里想的却是赵嘉敏什么工作团队保密工作这么差,这么快就被私生饭找上门了。

水水抱着被举报进局子的心阻止了邱欣怡大力关门的动作,“嘉敏打电话说发烧头疼,开不了车正停在路边,她不能去医院,叫车怕叫来记者,麻烦您一趟带回来吧!”

借口找得这么溜,整个北京城会开车的只剩下她邱欣怡一个人是活的还是怎样。邱欣怡转手就要按保安室的警报铃。

“我是她的助理!这是我的身份证!还有我的工作牌!我们团队的人都还在上海,今天中午才能赶到,嘉敏提前来北京,就我一个在,我没车啊。”

邱欣怡停下动作,表情越来越冷,拿出手机联系助理。

“天地良心!我不是私生饭!我是个正经员工!”水水以为她是要报警,立刻惨叫一声。

一口气从城东跑到城北,直到能看见路边人影的时候邱欣怡的油门才松了一些,慢慢开到马路旁,小助理扶着赵嘉敏过来开车门。

“今天有工作?”

水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邱总的意思,扭头看一眼后排的赵嘉敏,“没有。”

“人我带走了,你下车。”

邱欣怡没有往后看,她把车子重新启动,扭头看着女孩,语气不允许反驳。水水有些语塞,看着一个在睡衣外披着外套穿着拖鞋素颜的人气场却强大成这个样子,她本着职业精神挣扎开口,“她发烧了又不能去医院,我怎么能... ...”

“你先走,等我联系你。”后排的赵嘉敏声音传过来也是弱弱的。

水水下车和小助理面面相觑,邱欣怡调转车头,继续疾驰。比起来时车速已经慢了许多。

“邱欣怡... ...”

“别吵我。”

“麻烦你了。”

邱欣怡迎着朝阳开车,起床气从这一句话终于抑制不住,她踩了一脚急刹,后座的赵嘉敏被甩到闷哼一声。

“你也知道麻烦我了?我半年好不容易一次休假,你头一天就把我闹成这样,还一脸无辜,无辜什么,你要是真知道麻烦我,之前就别来找我,现在就下车。”

赵嘉敏伸手摸车门把手。

“干!”

邱欣怡轰隆一声油门,车子就跟要去和太阳同归于尽一样,把赵嘉敏甩回座位。

路过药店时买了些治发烧的药,赵嘉敏跟着邱欣怡下车,乘电梯的时候靠着扶手,呼吸声很重。到了门口,赵嘉敏从邱欣怡手里拿过袋子,“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邱欣怡看看她,长发从肩膀散到脸侧,唇色苍白,她憋了半天,就只说了一个好字。

“对了。”赵嘉敏肩膀靠着墙壁拉开外套的拉链,低头在内侧口袋翻了翻,掏出一张票递过去。

“你的秘书刚刚和我说你要看演出,我身上有一张前排的套票,原本也是送人的,先给你吧。”

邱欣怡愣了一下才接过来,“我,是给别人买票。”

赵嘉敏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

“你这么忙,应该不会来看我。”赵嘉敏笑了笑。

等到看着赵嘉敏关上家门,自己也回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邱欣怡看着手里的票发愣,面前的客厅还留着前一晚看电影的杂乱,她猛然才想起自己原本的计划是去赵嘉敏家里照顾她,却在路上劈头盖脸吼了她一顿。如今自己睡意全无,却又无事可做。



4

三年前的赵嘉敏在上海的街头哭过一场,七月二十二号的傍晚,二十一岁的生日。到了酒店房间又是一场,十一点半出去买汽水,上海的便利店里没有北冰洋卖,她红肿的眼眶遮挡在黑框后面,兜兜转转一圈,两手空空回酒店。

前一天她和邱欣怡见了一次,黄昏时再见,赵嘉敏想的是再也不见。

七岁那年她搬家到一个陌生城市,然后和邱欣怡一同长大,十五岁刚刚好的年纪,不得不接受一场分离。

她一直很喜欢邱欣怡。就算她的叛逆期总像个小刺猬,会挖苦别人,甚至挖苦自己,别人说她喜怒无常,她知道她只是没有安全感,觉得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很可爱。旁人觉得她不好的,她都喜欢。

分开前一个月她们一起吃火锅,还短暂吵了一次,平常最爱吃的火锅变得无味,反倒是冰凉凉的啤酒喝到了心里。那晚她差点就说出了心里话。

侧头是邱欣怡躺在身边,身下是柔软草地,抬头明月当空,她想到自己除了年轻,其实一无所有。她当然有说喜欢的权利,却没有承受后果的资本,正反两个答案,到她这里无非都是空题。然后她就流泪,为一个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明白的委屈情绪。

“你看,莫名其妙地流眼泪。”

她从未觉得这份感情难以启齿,只是放弃告诉邱欣怡。

她不是很记得起自己是为一个什么由头开始写歌,只记得第一首曲子出来的时候是北京的凌晨五点,她走到阳台,看见了一次日出。直到阳光刺眼了,她才觉得铺天盖地的疲惫,铺天盖地的孤独。

她把自己活在聚光灯下,黑洞洞的镜头像一张张想要吞噬她的冰冷嘴巴,见证她被崇拜,也等待她被耗尽。

赵嘉敏侧身往后台走的时候,想着邱欣怡是否会看见这条新闻。赵嘉敏在舞台上唱歌的时候,看见过上万人的笑脸,也看见过很多次流泪,她想着,这些人声鼎沸的热闹里面会为她哭为她笑的,能不能多出一个叫邱欣怡的人。甚至那些面无表情嗤笑她的观众里,会不会有一个叫邱欣怡的人。

她沉浸在音乐里才能放肆表演,她让越来越多的人跟随她的喜怒哀乐,却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跑到邱欣怡新开业的商城广场,只戴着一副墨镜就坐在显眼的位置,像个走累的普通人,漠然看着流光大厅里那个被拥簇的老板。

她给邱欣怡发短信其实是酒精的作用。慈善晚宴,她忽然被人提醒月末就是生日,二十四岁了,赵嘉敏。酒店晚宴的楼上就是她住的房间,回去以后难眠,想到白天时邱欣怡忽然顿住的脚步,忽然看过来的目光。

开一瓶红酒,还没喝就觉得恍惚了神志,窝在沙发里信息删了又写,踌躇半天,发了一句,从头来过。

当时她就后悔了,愣愣看着屏幕又不能撤回。从头来过?她们什么时候有过头。瞪着眼睛看手机屏幕,本来就疲惫,不过多久就眼酸。邱欣怡没有一句回话,她反倒觉得轻松。

把手机一扔,到头就在酒店床上睡得香甜。三年来少有的安稳。

梦里面赵嘉敏想,如果能见面就好了。

她在八月兢兢业业赚钱,九月推掉通告跑到北京,搬家买房到邱欣怡隔壁,经纪人说她疯了,不是说她不工作,而是没预兆就在北京又买了一栋房。住了一周,大概知道她早出晚归的习惯后预定了一次深夜外卖,故意说成隔壁的门牌。

赵嘉敏自己设计了和邱欣怡三年后的见面,却没设计三小时后的求救。

邱欣怡一顿吼让赵嘉敏忽然清醒。忽然就想到十五岁邱欣怡说的那句话。

“要走你干嘛以前要搬来跟我认识,最好来都别来。”

现在变成了,“你要是真知道麻烦我,之前就别来找我,现在就下车。”

她的自卑总是来得没预兆。

听完这句话再转头看街道,就变成没色彩的景色,重重压抑在心头。赵嘉敏能在面对邱欣怡的时候拥有这辈子都没有过第一次的冲动勇气,却也会前所未有的敏感。她会斤斤计较邱欣怡是否在她的感情里受益,只要一点点抗拒,她就能转头走掉,这样说到底却是自己太懦弱。

递去那张票的时候赵嘉敏想着这可能真的是最后一次单独见面,转身按自己门上的密码锁,身后的邱欣怡一直不出声。她面前的邱欣怡,拥有二十五岁最完美的人生,或许她从头就不该打扰,更不该有多余的念想。她忽然想通了自己为什么贸然就在邱欣怡隔壁住下去,十年过去了,或许什么都没变,就算她变成一个万众崇拜的人,依旧在面对邱欣怡时毫无底气。

赵嘉敏想劝自己放弃,头痛欲裂,吃的药全数吐出来,她觉得自己可笑。人说,爱的多狂妄,才值得多悲凉,她和邱欣怡从未正大光明爱过整整一天,她却像和一个爱了十年的人宣布分手,像个十七岁不懂事的少年人觉得痛苦。

她的喜欢是个秘密,所以就算开不了花结不了果,都只能自生自灭,让它无处可寻。




5

邱欣怡的年假有一周,原本的计划是在家里宅着,最好一周都不用出门,结果头两天频繁出去吃饭或者去超市,有时候只是在小区里走一圈就回来。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第三天晚上吃完饭回来的时候,隔壁终于开了门。

赵嘉敏脸色比之前好了些,穿着黑色长袖,手里还拿着车钥匙,看见邱欣怡的时候也没有很吃惊,正好走了几步把电梯门按着,和邱欣怡错身而过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晚上好。

晚上好?就没了?邱欣怡把快合上的电梯按开,又站了进去。

赵嘉敏看着她歪歪头,不自觉就笑了一下。

不要拿你诱惑粉丝的那套诱惑我,邱总正义凛然别开目光不去看赵嘉敏的脸,“出去逛逛。”

“嗯。”赵嘉敏靠在电梯看手机,点了点头。

明明声音还是哑着的。邱欣怡皱眉,“生病还没好?”

“快好了。”

“出去吃饭?”

“不是。”赵嘉敏看见到了地下室,把手按在电梯门让邱欣怡先下去,“有点事。”

又是有点事。邱欣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身对着赵嘉敏,“我长得很像狗仔?你不用这么防备。”

赵嘉敏被她顿了一步,现在面对着邱欣怡两个人靠得很近很近,下意识后退半步,目光躲闪,语气小心翼翼起来,“怎么会,不是防备... ...我去录音的,只是觉得你对这种事应该不感兴趣,我说多了也不好。”

“谁说我不感兴趣。”

“嗯?”

邱欣怡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扭头往自己车子方向走,“确实不感兴趣。”

邱欣怡走到车旁又折回来,赵嘉敏正打开驾驶座的门,“晚饭吃了?”

“吃了一点。”

这是什么话?邱欣怡皱眉,伸手,“钥匙给我,先吃饭再去录音,你生病,不能开车。”

赵嘉敏愣愣看着她。

“看什么看,我才想起 忘带车钥匙了,送完你顺便借车一用不行吗。”

把赵嘉敏送到公司楼下的邱欣怡开车上了二环,然后堵了车。

天色渐渐变暗,邱欣怡忽然想到这是她第一次经历北京堵车。五年辛勤工作,她从未正点下过班,这个城市其实不陌生,可现在见到的景色一点也不熟悉。窗外的霓虹,头顶的月亮,都和她从前看到的不一样。

她不是一个很爱悲春伤怀的人,也没有怕过独处,很多东西陌生,不过是她从前从未想过关注。眼前的马路亮起一整条红灯,她却没有心情不好,她被堵在一个前后不能动的地方,却觉得很开心。

她想到赵嘉敏抱着一盒粥对着离开的车子挥手再见,她不过是对于把她的助理赶走却又不照顾她觉得有些愧疚,看到这种场景又感觉心软。

看了下约定好的时间,邱欣怡找到一个下环线的出口掉头,路上接到了小助理的电话。

不过是几句工作上的问题,拐过一个路口就要到赵嘉敏的公司,小助理又支支吾吾了一会儿。

“说人话。”

“老板,您怎么认识赵嘉敏。”

“需要和你报备?”

“不不不,就是,她是公众人物,您... ...”小助理想象着未来有一天会在娱乐新闻里见到自家高冷的老板,然后她就不敢再想了。虽然老板长得也很好看一定很上镜,虽然她见过老板谈女朋友这种事见怪不怪,可是一想到那个女朋友变成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上的赵嘉敏,就怎么想都觉得是做梦。

“她是公众人物跟我有什么关系。”邱欣怡轻笑一声。

“没关系没关系,您喜欢就追。”老板说什么都对,小助理眼睛一闭,语气沉重。

邱欣怡回过神来,眉头一挑,“谁喜欢了。”

赵嘉敏坐进车里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夜间的凉气,邱欣怡心情轻快开车上路,赵嘉敏往后排看了两眼,“不是说出门买东西么?怎么没有?”

车子飘了一下,吓得赵嘉敏立刻抓住门框上方的把手,然后就再没敢对邱欣怡提出质疑。

回家上楼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安静,赵嘉敏照例靠在电梯最后的扶手上,到五层时又上来一个人,探头探脑看了看低头的赵嘉敏,邱欣怡往两个人中间站着假装看跳动的楼层数字。十六层的时候赵嘉敏出去,十七层的时候邱欣怡出电梯,等了一会儿才看见赵嘉敏从楼梯口走出来。

“这么谨慎?”

赵嘉敏笑了笑,没说话。

“这个小区送外卖都要业主电话才能进的,你可以放松点。”

“嗯。”赵嘉敏从她手里接过车钥匙,刚要走,又被邱欣怡抓住手腕。

“你不愿意和我说话?”邱欣怡皱着眉。

赵嘉敏抬头看看她,张口想说什么,又别开目光,挣了挣手腕。

“那你跟我说从头来过又是什么意思?”邱欣怡咬着牙,终于问了这个问题,“你闹着玩?闲得慌?”

赵嘉敏轻轻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邱欣怡,目光认真,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邱欣怡,你喜欢我吗?”

邱欣怡手里一松,赵嘉敏抽回了胳膊。

门口的感应灯暗了下来,黑暗里听见赵嘉敏轻声叹气,“我喜欢你,邱欣怡。我几个月前问你要不要从头来过,你没有回复,我当作你换了手机号,你现在说你收到这句话,可我没有收到过回复。”

“这样来讲,我是不是可以当作你很早就拒绝我了。”

“当时手机坏掉了。”

“那现在呢?你要不要和我从头来过?”

邱欣怡在黑暗里想要努力看清赵嘉敏的表情,却只能看见模糊轮廓,看不清面容,眼前出现的又是那一年风雪夜,十七岁的赵嘉敏,赤诚的一双眼睛。看不见东西,心里愈发冷静,冷静到足够在很短的时间审视自己,又在很短的时间想好了怎样开头说出一番原本在心头缠绕纷乱的话。

“你出现以前,我从未和任何人谈及过你。我没有帮别人要你的演唱会门票,赵嘉敏。”

你是我很多年来不舍得与人分享的秘密。我还是很喜欢你。





6

十一点半的排练室很安静,水水为了接赵嘉敏没有吃早饭,现在已经浑身脱力,连翻手机页面都动作艰难。

十月中旬的演唱会最后一次室内彩排,两个月萎靡不振的赵嘉敏这个月像打了兴奋剂,每天精神奕奕来排练室挥洒汗水,流程走完又和舞蹈老师乐队老师拿着小本本沟通。

赵嘉敏爱岗敬业的模样让乐队老师在一次散场时默默拉住了水水的衣袖。

“嘉敏怎么了?”

水水叹气,看着那个和键盘老师聊到晃来晃去蹦蹦跳跳的背影,“您就当她中彩票了吧。”

“这要命模样是中了一个亿?”

“估摸着还不止。”水水从未想过计算一下邱欣怡的身家财产。

乐队老师摸了摸下巴,“恋爱了?”

水水给去一个不可言传的眼神,乐队老师瞪眼,“谁。”

十二点多时候排练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水水和来人沟通了几句,叫来坐在排练时地板上改歌词的赵嘉敏。

“谁找我。”叼着铅笔的赵嘉敏从地上爬起来,后背汗湿了一块,短袖也拉到了肩膀,小细胳膊搭在把手上晃啊晃。

“赞助商。”水水面不改色把她送走。

把赵嘉敏送到一个单独会议室,水水感觉自己送走了手上一个小绵羊去狼窝。关键是这个小绵羊还一脸情愿。

一个房产公司赞助演唱会,邱欣怡其实还可以更招摇一点。所幸她至今没在赵嘉敏身边的工作团队里露面,她问赵嘉敏事态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扒拉盒饭的赵嘉敏鼓着嘴巴思考了一会儿。

“你说,我适合给房产公司做广告吗?”

“那要看这个楼盘的受众人群。再说了,你很贵的好伐,前天周姐才给你推了一个代言。”

“我不要钱啊。”赵嘉敏说得一脸理直气壮。

水水默默看着自家摇钱树变成一个这样的傻白甜,一边觉得爱情让人冲昏头脑,一边觉得佩服邱欣怡。她作为一个小小助理,不看这两人的感情是否可靠真实,她第一反应是邱欣怡无奸不商,她能赚这么多钱,果然是有道理的。赵嘉敏清心寡欲一个人,连绯闻都是替身靠灯光借位才能做到,居然迅速就落入邱欣怡的圈套里。

水水痛心疾首,顺便觉得是自己的错,毕竟是她敲了邱欣怡的门,然后把奄奄一息的赵嘉敏亲手送上。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无奸不商”的邱欣怡现在正笑眯眯的看着赵嘉敏喝汤。今天她照例提前回家,洗手作羹汤,趁热端过来。赵嘉敏一边大口喝一边看着邱欣怡,见她开心,咕噜咕噜很快就喝完,抱着保温盒嘟嘴。

邱欣怡立刻满意地拿起纸巾认认真真擦去她嘴角的汤渍。

小助理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然后她顿了顿脚步,低头半退一步想把门关上。

“进。”

冷酷的声音,小助理看去一眼,邱欣怡正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然后抓起外套给赵嘉敏披上。

“不要,热。”赵嘉敏刚刚才排完舞,忍不住动了动肩膀想拉下去。

“热也穿,着凉坏嗓子。”邱欣怡故作严厉。

赵嘉敏看了一眼小助理脸上丰富变幻的表情,干咳一声,乖乖拢好外套靠在椅背往后滑动几步,两手一摊示意:你们聊,当我不存在。

小助理闭了闭眼睛,缓解自己的眩晕感。

她和水水的感受大相径庭。

她觉得不奸不商,邱欣怡在这方面一直是自己完美的榜样,可现在邱欣怡终于丈着自己的职位开始晚到早归,整天浏览烹饪教程,这样消极怠工她觉得都是赵嘉敏的错。小助理从前不懂什么叫做从此君王不早朝,不觉得有人会把一个兢兢业业的好君王变成这个样子,如今她见识到了,偏偏这个祸水,公认的漂亮。

邱总看着祸水把外套拉上拉链才把脸转到小助理这边。

“怎么?”

“上个月约好的开盘仪式,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小助理努力把一个十万火急的事情讲得不紧不慢。

“不去了。”邱总摇头,“叫何宗替我。”

小助理猛然抬头,一脸吃惊。

“有问题?”

“没问题。可是,您有急事?”

“有的。”邱总点点头。

“您说,我马上安排!”小助理整装待发。

邱总脸色一柔,在会议桌上支着小下巴看向赵嘉敏,一脸痴迷,“我今晚要看她排练,明天就开唱了。”

小助理缓慢转头看向赵嘉敏。老板已经神智不清了,她需要支援。

赵嘉敏听了几句果然皱眉,“邱欣怡,你消极怠工?”

“不着急。”

赵嘉敏起身就赶人,“走走走,快赚钱养家去。”

这个说法深得邱欣怡的心,却还是不情不愿,半天粘在椅子上。赵嘉敏给小助理一个眼神,小助理立刻退开到门外,关门时听见了邱欣怡的撒娇。不过几分钟门就被打开,她领着恋恋不舍的老板离开,转身想给赵嘉敏一个感激的眼神,扭头看见赵嘉敏整理着外套领口往外走,心中一凉,联想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小心翼翼看向老板,老板摸了摸脖子,小助理留心看了一眼,果然有个红印。再转头看去时碰上了赵嘉敏也看向这边,手里拿着外套,另一只手放在裤兜里,靠在墙壁上,长发披散肩头一副闲适模样,然后冲她扬起一个笑,不深不浅,却明媚入心。

小助理心跳滞了半秒,立刻把头扭回来。

红颜祸水,这话真的不假。





7

数年后邱欣怡一直都还清晰记得,和赵嘉敏成为恋人后去看的那场演唱会,她坐在VIP区第二排的正中间。

邱欣怡那天穿着简单不过的白色短袖和一件风衣,不施粉黛坐在一群小女孩中间,暗自笑着听她们在开场前三两聚着讨论赵嘉敏,时不时一阵笑闹。要不是因为邱总常年来养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功夫,一定会破功大笑,然后被当成神经病扔出场馆。

她和赵嘉敏发简讯。

“怎么办,坐在一群饿狼中间,讨论怎么睡你。”

“没关系,多少饿狼都比不过你,只有你真的睡了我。”

邱总耳朵通红,放下手机专心等开场。

她从前不是很懂粉丝的疯狂举动,这个人并不真正属于你一人,为什么你就要这样为她毫无保留呐喊,用尽全力喜爱,甚至把她当成自己生命里的习惯,从始至终的信仰。

后来她看着散场时烟花漫天,最后一个回音萦绕头顶,体育馆的风吹来,清凉到了心里,她看着放下的幕布,体会到一种非常深刻的思念。光是眼前消失的人,耳朵里消失的声音,都让她像掏空了心肺,想要分分钟就再次看到赵嘉敏。

车子开过一个街区,邱欣怡越过层层围绕的粉丝进入酒店,到房间里没多久赵嘉敏也走进来,脸上妆还没卸,黑色短袖加薄外套,一条黑色皮质热裤,一双过膝长靴,露出一截雪白大腿。邱欣怡想也没想,从沙发上坐起来走过去从玄关就紧紧抱住赵嘉敏。

赵嘉敏片刻发愣,然后没说什么,紧紧回抱。

两个人拥抱,当然要左右心房都能听到跳动才是最好。

稍稍拉开距离,蹬着长靴的赵嘉敏愈发比穿着帆布鞋的邱欣怡要高,大拇指在邱欣怡的下巴上摩擦,赵嘉敏的嗓音比今晚任何一首歌都撩人心扉,“没化妆?”

邱欣怡还未讲话,唇瓣感受到温热鼻息,然后就被轻轻含住下唇。赵嘉敏的气息打在她的皮肤上,让人产生眩晕和更想索取的欲望,邱欣怡贝齿轻启,咬住了靠近的上唇。

从前,我怕你不是我的印记,只是一块石头长年磕出的印子,不管多深刻,时光流逝,就不会存在了。

我怕你不把我放在心上。我怕你记得我的话,记得我的眼睛嘴巴鼻子耳朵发型和身高,却不记得我的心意。我怕你重逢时笑着跟我说你好,离开时把我放在陌生行列里平分一个挥手和再见。

后来,庆幸说出的喜欢都有人听见,付出的心意你都满满收到。时光流逝不易把握,纠缠的心意却变成感情的厚度,最后丰盛呈现,心满意足。

被人挂念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更何况挂念自己的是放在内心深处的爱人。于是从前那些独自的时光,都染上不孤单的欣喜。




8

又是一年酷暑难耐。

七月的罗马,早晨阳光明媚,夜晚偏凉。

酒店房间里拉着厚厚窗帘,漏不出一丝光亮,隐约看见椅子上搭着件白衬衫,地毯上也因为衣物堆积显出起伏线条。外面已经热闹非凡,窗门紧闭的房间里却只听见细微空调送冷气的声音。除此以外能听见的,无非就是两个人靠的极近才会有的呼吸声。

赵嘉敏的生物钟向来混乱,邱欣怡按照习惯了一周的罗马时间九点醒来,顺理成章就听见了赵嘉敏的呼吸声。邱欣怡目光扫视了一番面前的景象,发现自己的胳膊环住了赵嘉敏的肩膀,刚刚额头紧靠的地方也是赵嘉敏温热的颈窝。

宿醉。

状况再坏一些的话,是和赵嘉敏冷战期的宿醉。

暂时断片的脑袋里留下的记忆不多,邱欣怡抱着赵嘉敏认真想了她们冷战的源头,忽然记不起了,反正从前天起,她们没说过一句话。可这都是网络上的冷战,出国以后才开始的,国内外两个人都忙到焦头烂额,邱欣怡看一眼面前睡着的人温和乖巧的模样,思考这个人是怎么从半个地球外出现在自己怀里的。皱眉想事情的时候,邱欣怡的大拇指一直在赵嘉敏肩头轻抚,不经意的动作让赵嘉敏逐渐转醒,听见赵嘉敏每次睡醒前标志性的轻哼,邱欣怡立刻闭上眼睛。

“欣怡?”

赵嘉敏轻声在她耳边叫了一声,见她没有动作,伸手轻轻把她的胳膊从身上移下去。

窸窣几声,赵嘉敏穿着拖鞋去冲澡,浴室镂空玻璃木门里的灯光透过卧房虚掩的房门,邱欣怡小心掀开眼皮,就被卧室里的景象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向来理智冷静的邱总揪着被单努力眯眼分辨了一下地上的衣物,门口几件是自己的,靠床几件,是赵嘉敏的。

这个洁癖还把衬衫规规矩矩搭在椅背上。

昨晚断片的记忆缓慢想起,渐渐还想起了冷战的缘故。赵嘉敏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一个小姑娘。

身为正牌女友邱欣怡抱着被子又感受到了和当时同等的愤怒,原本想和赵嘉敏讲话的心情烟消云散,在赵嘉敏打开卧房门时第二次闭上眼睛。

赵嘉敏手上还沾着水汽,现在轻轻把邱欣怡散到额头的发梢向后拨了拨。然后就拿着自己的衣服到外面去穿,倒了一杯水,换鞋,不一会儿就听见锁门声。

咔嗒一声。连空调声音都变大变刺耳。

邱欣怡鼻头一酸,泪珠从紧闭的眼角滚落,正巧落在了赵嘉敏的指腹。

邱欣怡闭着眼愣住,然后缓缓睁开。泪眼婆娑里看见赵嘉敏把床头灯光扭开一些,然后坐在了床头椅子上,在昏暗中看着自己。

邱欣怡很没气势的吸了吸鼻子,掩了下巴在被子里,开口说话声音瓮声瓮气,“你怎么在这。”

“假日。”赵嘉敏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些疲倦。然后她伸手按在太阳穴上,手肘支在座椅扶手,继续看着邱欣怡。

“哦,那你去度假吧。”邱欣怡又把脑袋往被子里移了移。

“你刚刚在哭什么?”赵嘉敏像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伸手把邱欣怡的被子往下压了压,露出她的鼻子。

“噩梦。”邱欣怡学着赵嘉敏刚刚的语气,哼了一声。

赵嘉敏还在压被子的手一顿,“噩梦?”

她的大拇指拂过邱欣怡的嘴唇,一个是熟睡留下的温热,一个是刚刚沐浴后的温热,统统柔软刺激着神经感官,邱欣怡头皮里一阵发麻,然后听见赵嘉敏压低的声音。

“这个噩梦?”

邱欣怡脑充血,她就是这么勾引别的小姑娘的吗?为了稳定自己的心神,邱总开始背诵今天下午要用到的演讲稿。

“还生气?”

“嗯。”这是原则问题。

“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真的这么在意?”

“在意。”这年头,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以后都不会了。”赵嘉敏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

“哦。”好奇怪,她真的就不生气了。

一时无话,两个人互相看着一动不动。赵嘉敏窝在软椅里靠着,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邱欣怡也不好意思刚刚冷战结束就红着鼻子红着眼眶爬起来在她面前穿衣服。小助理的电话解救了邱欣怡,她扒拉着手机贴到耳边,然后为了显示自己真的很忙,打开扩音器,顺便抱着被子坐起来,“有事?”

“呃,没有,呃,有。”

“有还是没有。”

“有… …您昨晚落下的外套今天早上被赵嘉敏拿走了,我就是和您说一声,还有就是下午的演讲,您… …”

小助理听见耳机里传来一声大喊,然后就是忙音。她石化坐在椅子上,刚刚邱欣怡喊了一句,赵嘉敏,你居然装睡,给我滚过来。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扰。

可她刚刚买好的早餐到底要不要送过去。

赵嘉敏嫌弃邱欣怡下午要穿的正装不好看,邱欣怡皱眉看着巨大的落地镜子,左看右看都觉得还不错的样子。

赵嘉敏认命站起来,扶着邱欣怡的肩膀背对着镜子,“背上,不好看。”

找来一个小镜子照了一下,这件银灰色丝绸长裙是从颈后绕到身前,又在后腰回收,镂空后背的款式,披散的长发撩起来,几处浅浅的红印确实很惹眼。邱欣怡看着赵嘉敏拿着小镜子反而害羞起来的表情,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个人和当年一样脸皮薄,却比起当年多了很多勇气,至少,可以为了她飞过半个地球,然后还厚着脸皮不走。

“都怪你,陪我逛街买礼服去。”

就跟来罗马是只是留了一个简讯一样洒脱,赵嘉敏临时取消了当天回国的机票,决定在罗马和邱欣怡一起回国。

经纪人打来电话的时候火冒三丈,然后不得不妥协,让她在国外多多注意,最后还是要责怪几句,“赵嘉敏,我就没有见过哪个明星跟你一样任性。”

“想跳槽?”

“不想,毕竟你值钱。”

“回来一定好好挣钱。”

赵嘉敏坐在一家店里,空旷的店面中午时分几乎没有顾客,只在一扇门前站了一个侍者。她靠着柔软的椅子短暂的休息,虽然来时在飞机上根本睡不着,来后时差混乱,那一夜根本没有几小时有效睡眠,此刻明明疲倦极了,却还是抑不住开心的情绪,轻轻勾着嘴角。

“你在罗马到底干什么呢。”

试衣间的门打开,赵嘉敏眼下青灰一片,却目光闪烁,牢牢盯着面前的人,手中的水杯差点就滑落。

“罗马?”赵嘉敏声音有些恍惚,似乎都记不得自己身在何处,起身放下手机的前一刻在唇间吐出几个字,轻到电话那头根本听不见。

大厅里连灯光都变得更加敞亮,天花板上的光滑石面映出纯白倒影。邱欣怡瞒着她试了一套婚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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